祈愿的小说(祈祷文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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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前头:上一次“走进”陆镇,我还在上初三,转眼间十七年了。
“小世,你明天早点起床,跟我一起去趟佛堂。”
听到这话我猛地停在楼梯上,对着楼下的母亲无奈地说,“妈,您知道的,我是党员,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不信佛。”话刚从嘴里溜出去我立马意识到可能要挨批了。
“欸!欸!我不管你信马克思还是牛克思!你是我儿子,叫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干嘛!”果然,母亲可能觉得我是在挑战她的信仰和权威,脸上写满了愠怒。
见我愣着不动,她才缓和了一下,转而委屈地说道,“要是我和你爸都识字,也用不着劳驾你这大学生了!”
我赶笑嘻嘻地说道,“妈,您别生气!我明天保证早早起床!”
“这还差不多!”见她的情绪又舒缓了不少,我也趁机溜上了楼去,隐约中还能听到母亲在楼下的嘀咕声。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而大年初一更是一年里的重中之重。在这一天,陆镇的习俗就是要去佛堂消灾祈福——消除这一年的厄运,祈祷更多的福运降临到自己的家门。那为什么首选的是佛而不是道呢?常听人说,民间佛道不分家,这个说法在陆镇就得到很好的印证,镇里除了极少数人信奉西洋宗教之外,其余的人即拜神又礼佛。有时我也在想,这或许是受到《西游记》等文艺作品和民间传说的影响吧!另外,按民间的说法就是,旧年腊月廿四日神仙们(道教)是要上天述职的,须等到新年的正月初四才下界“上岗”,而佛则是全年无休,因此,这个担子就落在了佛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便和母亲同往附近的“普法寺”,一路上母亲兴致勃勃地给我解说着:“佛堂去年重修了,现在很漂亮,很气派……上个月十五才举行了开光庆典,很多人参加,非常隆重……这次很多富人都捐了款,听说修完后还剩三百多万……”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一处青砖红瓦的建筑群,中式的建筑风格尽显庄重和优雅。路面铺着红毯,尽管颜色看起来很鲜红,但有些地方居然已被磨破了。母亲从我手中接过水果篮和香就要去礼佛,我则表示想自己四处逛逛,她也没有阻拦,只是笑着吩咐我待会去功德楼找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右边的建筑。我随即又向四周扫了一眼,中间是大雄宝殿,左边是观音阁。最富丽堂皇的当属大雄宝殿了,殿前支撑着屋檐的是四根镂雕石柱,每根柱子都有两条盘龙,一龙居高俯冲,一龙昂首怒上,金鳞灿灿,栩栩如生,应该是取“双龙戏珠”的寓意,十分威严和霸气。
我移步走向殿门,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大殿正中间的三尊带有背光的佛像——三世佛,每尊佛像约莫有三米多高,都闪烁着熠熠金光;大殿左右两侧墙供的是十八罗汉像,目测每尊也有一米来高;供桌上摆满了各色供品,琳琅满目;大殿中间放置了五排跪垫,殿内还有各种佛幡、佛帐、华盖伞以及我叫不上名的佛饰佛具。礼佛的人进进出出,脸上都洋溢着红光,行跪拜礼的时候表情笃诚,动作娴熟,口中念念有词。每个人念的词虽然不尽相同,但总结起来无非就“财丁兴旺”四个字,只是有些人把家里从老到幼十几口人的不同祈愿都念了一遍。诸如老伴身体健康,儿子生意兴隆,孙子考上大学之类的。因而,他们一跪下去至少也要四五分钟才起得来。
我四下逛了逛,转到观音阁的后面才发现原来在大殿后方还有一座两层楼的房子。便想起母亲在路上也提及过,目前佛堂里有常驻和尚四、五个,估计这小楼就是他们的住所吧!和尚平时的任务就是念经做功课,其他事情基本上都是本地的一些信徒在操持的,毕竟所有的和尚都是从外地来的。
最后我来到了功德楼,一进门就是外厅,母亲此时就站在一张八仙桌旁四处张望着,发现我后对我招了招手,“别慢吞吞的!”
桌旁这时候正站着四、五个人,唯独一个戴着老花镜,估摸有六十来岁的男子是坐着的,他正拿着笔在桌上的红纸上写着东西,他身侧的一个老妇人正慢条斯理一字一字地念给他听——这就是在登记消灾名单。以前也听母亲说过,把家里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红纸上,和尚念经的时候会一起念,这样就可以消除一年里所有的厄运。由于镇上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都不识字,没办法自己写,因此每次都会安排一个识字的人代写,但口述常常会因为同音异体字而写错字,这也是母亲坚持要让我自己来写的原由吧!
“快,跟赵大娘打个招呼。”我朝母亲身旁一个高个子,头发黑白交织的妇女微笑道,“赵大娘,新年好!”她双手按压在一个带有盖子的竹篮上,笑眯着眼回道,“好!好!好!几年不见,小世都这么高啦!”
“还有李大伯!”母亲的头微微一晃,我立马也向正在写字的男子笑道,“李大伯,新年好!”他略微抬起头,瞄了我一眼,点点头笑道,“你也好!”随后继续全神贯注地听着旁边的人念名字。
“这孩子,常年在外,现在都不认得人了。”母亲简单寒暄了几句,接着又问道,“今年‘记消灾’怎么算的?”
“一户写一张,收两百块。”赵大娘声音一直都是乐呵呵的。
“那我们一张就够了。小世还没结婚,还算一户呢!”母亲这样解释也合情合理。哥哥结婚后虽然独立门户了,但母亲一直说我还没结婚,所以不能分家。
当我接过红纸的时候,李大伯已经写好了一张,旁边的妇女接过名单后附上两百元一起递给了赵大娘。这时我才知道,赵大娘一直按着的那个竹篮里装的全都是绯红的钞票。她放好钱就立马盖了起来,篮子在她面前寸步不离,双手还时不时地按压着盖子,估计是在检查有没有盖紧。
很快,我的消灾名单也写好了,这还是母亲亲自督导的。因为凡是涉及到名字登记的排序都是有名堂的,要按“先男后女,由大到小”的规则。第一个自然是我父亲的名字,接着就是哥哥和我的,排在最后的自然是小侄女了。
赵大娘接过母亲递过去的名单和钱,一边存放一边又笑着说,“今年要不要点一盏莲花灯啊?”还没等我们回应,她又迅速地从桌上的另一个纸箱里取出了一盏小灯,我仔细端详,那是一个比成年人拳头稍小的玻璃杯,外表有粗糙的莲花瓣浮纹,里面填充的好像是红色的蜡,中间还有一根灯芯。
“莲花灯很好的!积功德,保佑一家平安顺利,家丁兴旺,财源自然滚滚来。对了!你们本家的那个陆老板啊!去年点了一盏,今天啊,一大早就来点了三盏,想来也是得到灵验的了!”
“这个灯怎么算啊?”母亲似乎有些心动。我的目光则穿过天井投向了内堂,里面的供桌上的确摆放着几十盏这样的灯,火焰还在微微地摇曳着。
“也就两百块。把户主的名字写好贴上去就可以啦!这个灯点好了一天一夜不熄灭呢!”赵大娘说话间我早已用手机在电商平台搜索相关信息了。原来这叫“酥油灯蜡烛”,产品介绍里也说一盏能点上二十四小时,但零售价才五块钱左右。就在我暗自嗤之以鼻的时候,她突然朝我说道,“小世啊!你妈说你现在是吃公家饭的。这可是极好的事,赶紧点个莲花灯,保佑新年升官又发财。哈哈哈!”
我猝不及防,脱口就出,“大娘,做官求发财的那是贪官污吏!”顿时,在场能听到我话的人都直勾勾地瞪着我,就连低头正写着字的李大伯也眯着眼睛掠过镜框的上方瞥了我一眼。
“哈哈哈,小世还是这么心直啊!”赵大娘的表情从尴尬中瞬间又恢复成先前的笑容了。
“唉!都是拿死工资的,我就不求他大富大贵了,能养活自己就行啦!”母亲也陪笑着,接着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拎起果篮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做午饭啦!”我随手接过母亲手中的果篮,一起走出了功德楼。
寺庙里里外外依旧人声鼎沸,消灾祈福的人络绎不绝。从踏进这个区域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人潮中来回穿梭的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偶尔才会见着一两个和我一样是跟着父母来的年轻人。
这时,早晨的阳光正洒在我回家的路上。
说在后头:我不知道下一次“踏入”陆镇又是何时?或许几天、几个月后,也可能又是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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