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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从来不缺“江南皮具厂”转载自《世界生命》

说到温州鞋厂，总有奥康、康奈、“自然选择之子”蜻蜓等大牌企业。然而在滚滚商海中，除了那些闪亮的星星，还有“美心”这样的小厂默默陪伴。

图片|李静

序

2018年底，区政府宣布中山街纳入拆迁改造项目。此时，周边早已拆迁重建，一条新的省道贯穿其中。两个大型商业中心离区政府很远，整个区域可以算是寸土寸金。

作为老牌鞋厂，位于中山街南段的“新鞋业”占据了整整一个角落，引人注目。这家鞋厂是王师傅早年创办的，后来由大儿子继承。近几年蔓延到王家老二老三。算算，已经开了30多年了。

拆迁的消息传来，“美心”的供应商都在纳闷：王家兄弟拿了多少拆迁款？美心会搬到哪里去？

一个

中山街是一条老街。南区有很多鞋厂。美鑫，奥朗，小桥都是规模差不多的小鞋厂。我是做服装生意的，我也为几家鞋和服装制造商做加工。“美心”是我的客户之一。但是每次去那里做生意，我都觉得不舒服，甚至出一身冷汗。

“美心”铁门是推拉式的，边缘已经生锈，用了一层厚厚的黄色胶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胶带被进出的猫狗挠出了一个小洞。进了铁门，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左边是警卫室。再往前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就搭起来了。一只狼狗爬在笼子边上，露出獠牙“哼哼”着，阴沉着脸瞪着人。

现在的工厂都讲究通透、大采光、无柱结构，而“美心”工厂却完全没有赶上。为了进出方便，一楼作为仓库，堆放着成卷的皮革。屋顶十七八米高，却只开了半平米的天窗。白天不要开灯，睁大眼睛往里走，否则很容易撞上随机密集排列的承重柱。

二楼的车间也不规范。工人们乱七八糟地坐着。这种工厂不开流水线，因为流程本来就乱，但是一开就乱了。通常鞋面缝在这里，用皮筋绑住。组长声嘶力竭地喊道。几个专门拉料的工人拖着大塑料筐，用棍子把一堆堆半成品鞋面扫进筐里，才拉到下一道工序。

工人们坐的铁凳子，角落里的旧电机，散落一地的五颜六色的鞋盒，还有灰尘腐烂的味道.“新美”的环境总让我觉得回到了90年代。

王老板早就退居二线了，现在公司由二哥和三哥经营。第二个孩子，亚伦，50岁，又高又胖。他负责销售和会计，在办公室工作。第三个孩子，阿星，是一名鞋子设计师。他专注于生产和行政事务。他整天在车间忙，抽不出时间。

与美心不同的是，小桥和奥朗鞋厂要年轻得多，经营策略也与时俱进。春节前后，厂里总是挂着“高高兴兴来上班，平平安安回家”“新年好运，生意兴隆”等标语。在美心还在用红色长横幅的时候，小乔和奥朗很早就安装了电子屏幕。只要输入很多单词，就可以上下滚动，玩一晚上。

“小乔”和“奥朗”都有电商部门。“奥朗”也开了天猫店。年轻的客服人员坐满了一间大办公室，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我做了“奥朗”生意。客户当天下单，第三天发货。节奏极快。几个管理人员都很年轻有活力，与高大明亮的钢结构车间相得益彰。就连门口的保安也是个衣冠楚楚的小伙子。与他们相比，美新单调的旧厂房就像一部老黑白电影，而老m

临近年底，我的大大小小的客户基本都结清了账，进入财务支付流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关注手机短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查一下。

那天，我的账户里收到了一笔7万元的款项，上面写着“美心”。美的的新账已经核对过了，那里的会计已经签字了。本来是八万，两千多块钱。当时会计大笔一挥，把总额变成了8万，——。这是老客户的“特权”，我也不能说什么。我从掌柜那里拿了纸条，交给王的老二手客户经理，就回去等消息。

“美心”一直口碑很好。工厂偶尔发现日常周转困难，想留个“尾巴”，就会再开一张欠条让我保管，货款从来不是问题。我看了错别字，隐约觉得不对劲，就专程过来了。

在美心的财务室，五六个供应商已经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我请了五金商刘，问他的时候，他的钱也少了一万块。

小企业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损失？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大，但声音都很低：“我们要去拿拆迁款，却变得这么小气。——听说有3000万？”

“我们要和王老板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账！”

一群不想当出头鸟的人在财务室等了好久，却是王家的老三。第三个孩子40出头，留着很有灵性的发型。平日里，他走在脚下的路上平稳而充满朝气。但是这一天，他情绪低落，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很疲惫。他轻轻地咳嗽着，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们，剩下的钱过几天就会到。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透露。

后来我们才知道，前几天老二和老三吵了一架，兄弟俩甚至在办公室里三三五四的打了一架。没有人能让任何人相信美心的未来。

老厂被征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新厂的选址和搬迁问题。

温州是“中国鞋都”，留给鞋厂很多地方。市区的双屿，永嘉的瓯北，龙湾的一号，都是鞋厂聚集的地方。说到方便，双屿自然是最佳位置。这里是温州鞋业的“心脏”，附近有几个大型批发市场。到处都是商家，人来人往，但是房租贵，竞争激烈。瓯北这几年也发展的不错，交通便利，离市区只有一河之隔，功能齐全，地价便宜。

这几个月来，老三一直在考察几个工业区的选址，多次和街道谈拆迁的事。我急于拆掉这条街。一个熟人出面，给老三开出了很多优惠条件，说只要在合同期内把厂房腾出来，拆迁款马上到位，还会额外发奖金。附近还有一个新的工业区，海边有很多空置的工厂。为了留住“美心”，街道负责人口头承诺，如果愿意搬过去，五年内所有管理费减半。

老三一方面答应下来，另一方面又想出了一个更详细的主意：——。他要街道工厂的搬迁费。

搬迁工厂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大型机器，如给料机和烤箱，必须拆除。这些机器在工厂二楼，窗户要敲掉挂出去。办公桌椅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需要雇几辆大货车来回跑好几趟。粗略按“美心”的规模计算，从开始搬迁到定居，至少搬迁费用在10万元以上。

我收到了朋友的一封信。近年来，街道拆迁任务重，态度低。附近的几条街道正在被拆除。为了跟得上进度，拆迁区域要尽快腾出来，街道愿意“好心”。之前也有过很多类似的例子。

于是，他开始了拖延的如意算盘。

但是，当老三拼尽全力跟街斗的时候，老二态度暧昧，没有

平心而论，“美心”近几年表现不佳，2018年销量甚至略有下滑。近年来，电子商务业务蓬勃发展，“小白鞋”等网络名人的爆款非常流行。但“美心”一直追不上，接了几单就没有下文了。工厂的主要产品还是那种花纹不多的黑色皮鞋，当地人叫它“老太太鞋”。一般只卖给中西部小县城，目标客户是老年保守女性。但是他们的消费能力非常有限，利润自然就薄了。

另一方面，“小乔”和“奥朗”赶上了电商，发了大财。“奥朗”甚至早早买下了机场附近的厂房，据说花了4000多万。在街道拆迁通知之前，我自己搬到了那里。

三

过了几天，我去找另一个客户查账，遇到了五金商老刘。他是王家的远房亲戚，消息比我好。我问他关于“美心”的事，他摇摇头：“恐怕我们要分开了。”

“美心”是中山路的老字号。对于那些新更新的鞋机来说，员工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新老工人交替，新老交替，人员一直相当稳定。他们非常信任美心。其他家庭工人急于支付他们的日常工资，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的老板会逃跑。美心有些工人不愿意拿月薪，只提取一两千元作为生活费，其余的留在厂里，年底结算。

这样的工人有几百个，月薪应该在60-70万之间。按照这种结算方式，为工厂减轻了资金周转的负担。王当主持，年底有过节费，年初有千元红包。劳资关系相当和谐。

“‘产业这么难做，不如借拆迁的机会，正好咱们一起吃饭。早一天腾出厂房，早一天交拆迁款‘——’老刘眼观鼻地说。“这是二胎的原话。”

他说，扣供应商货款的主意也是王二的主意。既然决定关门，终止合作关系，自然要付钱给供应商，这在当地很常见。有工人劳动局做后盾，供应商也不怕拿不到工资就倒霉多了。每家“吐出”一万块钱，也就是几十万的真金白银。但三哥无意损害《新美大》三十多年的名声，于是两兄弟陷入了非常艰难的境地。

“第二，啧啧。”刘撇撇嘴，冲我挤眉弄眼。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老二有点骄傲。通常，他的眼睛在他的头上。他只是用眼角瞟人，说话总是带点架子。他一到工厂，无论是供应商还是普通工人都叫他“王小姐”，然后大家都不愿意接近他。

与他的兄弟相比，老三要友好得多。他的名字有“兴”字。大家都叫他“邢老师”，也有人叫他“邢哥”。有些工人已经在工厂工作了十年或二十年。一旦遇到技术问题，他们会对第三个孩子发火，直呼其名。第三个孩子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走过去回答。

说到这里，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去“美心”送货。皮卡车的雨刷坏了，我只能眯着眼睛看挡风玻璃，只能透过雨缝看路。一路上我都很苦恼。在“美心”仓库卸完货后，我钻进车厢，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刚签收的送货单不见了，只好回去从玄关和门楼找财务室。

那单子不是小数，而是7000多元。当时阅历尚浅，一下子就慌了。我赶紧找到签单的会计3354，也就是老二3354的媳妇，说明情况。老二的媳妇在桌子上摸索着，然后轻轻甩出一句：“月底再说吧。我帮你看看。”

如果她忘记了这次吵架，这个单子不就飞走了吗？我不停地道歉，犹豫着问她是否可以离开

我站在财务室门口，紧张地涨红了脸。外面下着大雨，额头的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这时，第三个孩子从车间回来了，看见了我，关切地问怎么了。我讲完我的故事，老三点了点头，迅速从文件柜里抽出最下面的对联，在上面写了个记号，对我说：“你放心，明天再去，把旧的白对联带来，开个新的。我一会儿在电脑里写个纸条，丢失的旧票据作废，问题就解决了。它有多大？放心吧。”

我指着我二媳妇，他冷笑道：“她就是那样。别往心里去。”他在办公室撇着嘴，开玩笑地说：“小伙子，送东西小心点。哪个会计不是小人？”

四

拆迁在即，美心的出路悬而未决。但是，客户名单也不能忽视。一周后，一位王姓长辈与他和解。他附近有一整间工厂，愿意腾出一层楼给美欣做临时车间。老二和老三已经接受了长辈的好意，无论是选择另一个机会努力还是干脆倒闭，都有改变的空间。

几天后，我接到了老三的电话。他想让我去梅新的旧工厂看看，把库存的旧材料都带回来。鞋子的更新换代很快，一些设计和颜色的材料过几个星期就会堆在库存里。工厂里的机器和人都被搬走了，但是库存还会持续很久。

我开着皮卡车路过中山街，感觉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短短几天，街道几乎一半的窗户和遮阳棚都被拆除了，往日拥挤的街道顿时变得空无一人。“美心”变化更大。厚重的铁门早就被拆掉了，只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合页，整个门看起来空荡荡的，坍塌了。笼子里的狗不见了，角落里的零零碎碎被清理出来，整个工厂突然亮了起来。

忙了一下午，整理了一大堆衣柜底层的旧资料。有几盒旧蜡线，被老鼠咬过，里面的袖子断了一半。布满灰尘的紧固带和泡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拍了拍手，核对了一下号码，签了个收条，递给了老三。他很大方，摇了摇头。“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搬回来。如果你不需要，我只能扔了。那盒蜡线已经用了五六年了。我能退货吗？那是不合理的。”

看着早已搬空的办公室，老三先是一愣，继而感伤：“你看，我以前就在这里写作业，一边做数学题，一边听我爸和他的客人谈生意3354。那是在1990年。”

“办公室换了玻璃推拉门，做了一长串透明展示柜。现在看起来很土气，但那时候很时尚。展示柜里有很多样品鞋，其实都是从市场上买来的，从来没有在工厂里做过。如果有客人看了，会熬夜赶鞋样——从下单到发货，往往几天，足够工厂准备好了。”

第三是谈论我们生活的日子，过去的“新美人”。那些年，王师傅加入了当地的同业公会，全国各地的订单如潮水般涌来。工厂开始实行“三班倒”。超负荷运转下，短短几个月就报废了几台制鞋烘箱。

从一个小小的家庭制鞋作坊，到拥有几百名员工的工厂，王师傅做到了极致。但是好景不长。“美心”不是借着东风升起来的。没过几年，王师傅就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中病倒了，从此一蹶不振。

听着老三的话，心里也很感动。说到温州鞋厂，总有奥康、康奈、“自然选择之子”蜻蜓等大牌企业。然而在滚滚商海中，除了那些闪亮的星星，还有“美心”这样的小厂默默陪伴。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这些小工厂始终无法发展壮大，在历史的淘洗下逐渐衰弱甚至消失。

聊着聊着，老三突然看着我说：“你不是给家里打工的吗？你一点概念都没有？”

我摇摇头，有点害羞。自从在家帮忙以来，我不仅没谈成一个新客户，甚至还丢了两个：“我对这个行业不感兴趣，等老人退休了我就放手了”。

老三一脸疑惑地叹了口气：“我爸在的时候厂子没倒，大哥也没倒。在亚伦(老二)和我手里，我们居然吃了一顿分手饭。”

我见过王达几次。他又高又壮。他的眉毛和他的阴茎很像。他看起来很威严。他比二哥大，二哥像他的父亲。他一直是三兄弟的主心骨。初中毕业，跟着王师傅做皮具。后来开始涉足鞋业，对业务比较熟悉，社会关系也不错。按理说他应该是美心崛起的新希望，但是他的生活习惯不太好。接受梅辛后，他很快被确诊为糖尿病。后来他的腿又出了问题，动了大手术，突然就瘫了。他不得不拄着拐杖走路，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

几年前，我在美心送货的时候，偶然认识了王家的老板。60多岁的他看起来像80多岁。脸颊上的肉松松的挂着，眼睛黑黑的，看起来有点吓人。

有时候，我正好碰到他坐在办公室，我会把送货单递给他。家族生意没什么好关注的。只要姓王，谁都有权签单。我老板的眼睛不行了。他得把单子举在窗台上，然后在明亮的阳光下才能看清楚。他浏览一张巴掌大小的送货单要花两三分钟，然后颤抖着签上名字，一张一张地画，非常费力。

我问大哥现在怎么样了，老三摇摇头：“除了眼睛和腿，没什么大碍，但是越跨越糊涂。这几年来，人们沉迷于保健品和健身器材，骗了50万到60万人。3354年以前，聪明人就这么浪费了。”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老二呢？现在是什么理论？你真的离它很近吗？”

第三个孩子的脸颊绷紧了，她转身看着窗外。过了一段时间，她说就算老二变心了，也不跟他搭档了。兄弟俩已经摊牌了，再也进不了一个心了。

“我跑去找我大哥，说我拿了他的权把厂子搞砸了，说我什么都不懂，不配合政府拆迁。”说是老三在大哥面前演了一出哭戏，让大哥真的觉得自己好霸道。他拄着拐杖冲到他家，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就是这样。我不想跟他折腾。”第三个孩子的眼睛变暗了。“盼了好几年的拆迁，结果就是这样。”

五

老三一直想做电商生意，中山街的拆迁改造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听着街上的宣传，他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了”。

门口对面的天猫店“奥朗”卖的不错。旺季的时候，每天要送几百个快递。快递小哥来来往往，存放快递箱的雨棚一直在车道上。零售利润高，老三很眼红，但他也知道鞋类电商已经渡过难关，成为红海，门槛比以前高了很多。

比起经营传统工厂，经营一家“天猫店”更复杂：要提粉、刷销量；优化搜索条目；花钱曝光。有很多本地电商帮助传统鞋厂发展互联网销售，但是要价很高。自己做的话，还得问运营团队和客服团队。到处都是钱，到处都是坑。恐怕做起来会更难。

但是，对于有着10多年行业经验的老三来说，电子商务虽然是一个新领域，但也意味着无尽的商机。他做过咨询。前期只有一个操作，两个客服，几个包装工，他很容易上手。后续拆迁金额为3000万元。如果选择僻静的工业区，买个新厂就够了。那时，第三个孩子将会知道手艺和

“我和阿龙还年轻，我们还有时间抓住机会推出‘美心’这个品牌。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第三个孩子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我只想战斗。难道三兄弟就没有一个能支撑起我父亲留下的厂子吗？”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然后，老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我去了工厂：“看看里面，也许还有别的。”

后来才知道，“美新”老厂的办公室看起来很简陋，其实里面有甘昆。在办公区角落的文件柜周围，后面有一面假墙，其实是一道漆成乳白色的薄木门。轻轻一推，里面是三个小房间。第一个房间被做成了一个小厨房，所有的炊具都放在里面，顶部有一个排烟管，墙上有一个折叠餐桌，旁边堆了很多塑料椅子。据说这里是王家30年来解决午餐的地方。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闻到浓烈的油烟味道时，我不自觉地开始幻想王家卫正坐在餐桌旁。这么一个局促的小房间，七八个人吃饭应该有多挤？我摸了摸墙上的灰尘，看了看四周，逗三儿子：“你们家有两代‘皮鞋佬’，生活水平好像不太高。”

“经营企业就是储蓄。”老庆笑，“中山街后面的董家，你知道吗？他的旧工厂小得可怜。老董家捧个碗，扛个小板凳，坐门口吃完一顿饭。”

我知道，东少爷比王少爷年轻。他还是一家鞋厂的老板。但东谷的后来者路子要宽得多，很早就开了几家分厂。前几年董师傅去世，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拿到了企业经营权，一个拿到了价值8000万的现金和股份，还不包括两兄弟拥有的几个工厂。

我们继续，另外两个房间各有用途：一个有小床，赶着上班的时候可以睡。因为天花板很低，我们可以从床上爬到挂在上面的空墙上；另一个是迷你仓库，里面存放了一些常用的耗材3354标记水彩笔，画金线的彩笔，手肘剪刀，缝包的缝衣针。

老三说，小厂管理能力有限。因为工人怕浪费材料，会把耗材拿到这个小仓库存放。工人手里的材料用完了，就会换成空针，一根一根，不多不少。

看着这些旧物，老三很快就好像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我观察他的表情，从愤怒和悲伤，到深深的思考和挣扎，最后慢慢恢复了平静。

突然我拍了拍脑袋，建议“美心”结束后，老三可以做阀门——。温州不仅是“鞋都”，也是国内阀门的重要生产地。这两年，东姑的大儿子尝试转行，开了几家阀门厂、娱乐场所和大排档。他手里有上亿的资产，可以尝试任何新的行业。就算失败两次也不会伤筋动骨，还能开着他的白色宾利逛市场。

老三摇摇头，说自己在鞋厂干了一辈子：“阀门？服务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敢一头扎进去。”

我也在想，创业的跳板和捷径是什么？大浪冲刷着沙子。谁是最后留下来的人？谁不是在行业中浸淫多年的经验丰富的大将？现在社会浮躁，网上教程半真半假，总是教年轻人“千万生意，千万利益”。但是很少有成功的人，大部分是韭菜，他们用一大笔钱打败了水漂。

第三个孩子资产有限。虽然他有创业的资本，但他只有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你不小心，你可能会失去你父亲的遗产。他压力很大，把烟头扭来扭去，然后扔到地上，踩了好几下。

我安慰他：“开鞋厂还是有机会的。就算美国人打电话，解放军也得穿鞋。”

老人三点点头，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六

去年年底，父亲去瓯北，说王三儿子的厂子开张了，请他喝杯茶。回到家，父亲感慨地说：“阿星的游击战争

拆迁后，王家老二退出了生意，老三接手了“美心”的老客户，开始自己打拼。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没过多久，“索罗”就遇到了疫情。他停止工作半年多了。中间他换了两次工厂。团队一直在磨合，业务暂时没有起色。最后，老三在瓯北找到了一个小工业区。这个工业区的位置还不错。里面有很多鞋厂，旁边还有一个小型批发市场，配套供应商齐全。老三租了一整间农民房，修了墙，做了牌子，在顶楼贴了高高的金字。

“新工厂叫什么名字？”我等不及要问了。

父亲摇摇头：“当然不是‘新美人’。”

“新美”的时代过去了，老三用自己的名字做了新厂的注册名。这家工厂是他独立创办的。从管理人员到一线工人，对一个亲戚没用，大概真的伤了他的心。

想到王的老二，我对父亲说：“这家伙这么坏，又有钱。”

但是我爸看着我说他们兄弟分家根本不是那三千万的事。后来他突然问我：“如果我二姐夫再找你要钱，你会借吗？”

我脱口而出：“借个屁。”

五年前，我二姐夫带着200万现金去苏州开箱包厂，我支持了30万。五年后，二姐夫一个人拎着一个小皮包回家，——。他把包厂的机械当废铁卖了，刚好拿到两万块钱，然后把这些钱和这五年的收入一起装进了小皮包里。总共多少钱？两万元。

“二姐夫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冷冷地说。

“王的第二个孩子和你的想法一样，”他的父亲说。

温州，一个七山两水一田的地方，自古贫瘠。30年前，家家穷，老一辈人靠本事能挣一顿饭就心满意足了，根本不在乎后人怎么想。如果有选择，温州各行各业的“二代”还会选择困在自己的小厂里吗？

突然，我意识到一件事：王家从他们的父亲那里接管美心已经20多年了。他们努力工作，但鞋厂仍然在中山街的小工业区旋转。虽然你每天在地上忙忙碌碌，但房地产是源源不断产生的。其实工厂一旦停了，除了土地，什么都不值钱了。

工厂就像一台机器。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毕竟运营需要资金周转，短期长期贷款，各种意想不到的亏损都会找上门来。听说年底扣除各种费用，王家三兄弟每人只拿了五六十万。

在老二眼里，这个老厂大概已经成了鸡肋，他早就看透了弟弟不是做生意的料。现在工厂拆了，三兄弟每人能拿到900多万。有了像样的出场机会，他当然要及时止损。更何况二胎还有很好的出路。一个在美国工作，另一个在上海读医学院。他们不需要继承一个旧鞋厂。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遇见第三个企业梦？搞电子商务？老二也不小了。我手里拿到钱怎么办？”父亲不停地问问题。

你知道，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方面都要考虑。比如厂里的老工人和管理人员，大部分都是外省的。他们结婚了，还得帮忙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这样的孩子，公立学校能不能收，全靠企业主花钱，调兵遣将讨好校长；当工人在工作中受伤时，企业主必须带他们去医院讨论赔偿金额。如果很难，一场拉锯战往往会持续几个月，足以让人筋疲力尽。

这些都叠加在一起，让奋斗了30多年的“新美”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我突然觉得有点失落。虽然我不是“美心”的股东，也没有经历过那段辉煌时期，但人们难免会对历史遗留的东西有一些模糊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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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我去机场接我的朋友。S

站在门口，我愣了一下。——的地址没错，铜门没错，奥朗的牌子没了。这个地方好像应该已经转租了。一楼是阀门厂，二楼是厨具，三楼以上是外贸公司办公室，3354。所有的都不可能靠近鞋子。

我探头进了警卫室，警卫叔叔正在给Tik Tok刷牙，不时傻笑。知道了我的目的，他怀疑地抬头看着我：“‘奥朗’是什么？我没听说过。”

我给五金商老刘打了电话。老刘一惊：“咦，你不知道？”

他说，“奥朗”也是两兄弟经营的。受去年疫情影响，工厂资金链一度断裂。最后，当生意逐渐回归正轨时，负责账目的弟弟与供应商勾结，中饱私囊，获利数十万。事情败露后，兄弟俩分手了，结果互不联系。原来的共享工厂被分成两部分，各自出租，天猫和几家淘宝店被注销。

我愣了一下。——在我们供应商眼里，“奥朗”是中山街最有可能做大做强的鞋厂。他的车间管理水平一直很好，业务发展顺利，渠道拓展迅速，但最后高层出了问题。

我上了车，出了工业区，往南走。

道路两旁挤满了或新或旧的楼房，居民楼刚刚完工，外墙粉刷成西式的金棕色，与周围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形成鲜明对比。

车道的另一边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江南皮革厂。黄河老板带着2亿债务一走了之，通过大街小巷的大喇叭宣传，成了中国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