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解析(郭沫若提出了什么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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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贬郭沫若,近一二十年来,似乎都成了绝对的“政治正确”,乃至“文化热点”。这股舆论潮流,是称“郭沫若现象”。
郭鼎堂其人,在现代知识分子群中,确实有标本意义。他已死40余年,依然还是大众攻讦对象、文人同行围剿重心,是事出反常,又理所必然。他毕竟一代文宗,生平毁誉又如此复杂,势必无法安然走过历史免检通道。
只是,说句大实话,更多的朋友,根本不关心“郭沫若”是谁,是怎样一个人,只是聒噪跟风,只是突然也有资格教训“大师”了,揎拳捋袖口沫飞溅中,立即有了“痛快”“解气“的共鸣,甚至有种围观凌迟现场模拟的快感。
王小波当年感叹,知识分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活在不理智的时代。真是睿智的观察呀,郭鼎堂最大的悲剧,不正是生前遇上疯乱岁月,不得已或忍辱或违心,死后还要遭受看客们非理性的谩骂么?
郭沫若身负不世之才,出名很早。这位四川大才兼通人,40岁左右就被同道尊称为“郭老”,是“鲁迅以后第一人”,是现代中国文化界地标式人物。
哪知时移世易,如今大多数人对于这位前文化宗主,实际是为研究“性恶”而加以关注,或加以鞭挞的。可我个人向来以为,郭沫若作为一宗学案,社会提出反思,固是合理且极有必要的。但是,问题在于,对于郭氏其人,太多叱骂,或不合事实,或脱离语境,或诛求过甚,或欲加之罪,简直有点故意找茬的意味了。
“郭沫若问题”,聚焦点在于一个极模糊的“人品”争议,不惜罗列各种丑行秽事,喋喋不休,痛家鞭挞。他的学问如何,他的学术成就怎样,大家当心里有数,且搁下不表。他论起人品,确实难称完人,是有些遗憾值得检讨。
但同时能够明确的是,他绝非是一个小人,不是一介投机分子,并不见有多少权力欲,一生更不曾主动加害过人,即便是在率兽食人的时代,手上也没沾血,没有作恶,只是点缀,只是敷衍。季羡林劫后余生感慨万端,说迷乱时代“找不出几个干净的人,不害人都可称圣贤”,谈及郭沫若,也是感激之辞。
拿这标准看,郭鼎堂固十足乡愿,终究与吴晗等人不同,还是厚道人。其实这一点,上点年纪的人,多会体谅,甚至会觉得难能可贵——我确实也未见与他同时代的人有骂他的。从众多回忆录看,晚年的他,给人最多的感觉,不但不狠不奸,实是一位“忠厚长者”,对于一些逢场作戏也能予以同情之理解。只有远在海外的旁观者,或少经世事、历史懵懂的小年轻,才会责备人为啥不去做烈士。
我们的民族性,确实喜好站道德高点,论说是非,以理杀人。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须再三明确的是,讨论人品或道德问题,是要以语境还原、理性客观为基础的,而平情和换位思考则是知人论世、以意逆志之必要辅助。
平实而论,再怎么解读,郭沫若都无愧于一位爱国者、一个学术大家的称号。虽然我本人也不喜欢他,可论人首当实事求是。
郭沫若论为人,是有种悲剧色彩的,性格也乏刚健,致使他的一些言行,不是很让人敬重。这一点,无需曲为之讳,也不必去洗白白。
而我的观感,可能与流行论调有所不同,以为若“责备贤者”起来,他最大的“污点”,也最该受点苛责的,并不在于学术、政治、男女方面。而是一介书生,性格懦弱。当沧海欲流之际,惯性地明哲保身,大师们所标榜的嶙峋风骨,他确实不及。他这种“恶”,发掘到底,不过就是汉娜.阿伦特所谓的“平庸之恶”。
作为文人同类、并世大咖、左翼同道,鲁迅似的硬骨头,顾准般的受难意识,甚至是郁达夫那种坦荡实诚,他始终都是有亏的。以蜕为歌德式庸人为代价,中年以后的他,宦海生涯,宠命优渥,得以安心论学,优游读书,其文化成就,又确实是当代中国高高山顶立的存在,罕有人及的。
在一般公众瞧来,他生平有两大“污点”,是难以洗清的。一是男女关系混乱,二是政治上投机。其实多读往事,多了解其人,即可知他并非众所臆想的那般不堪。
男女方面,他是多情而乱,可细究起来,也并没特别出格的地方。
他年轻时代,混迹上海滩时,自夸浪漫,放浪形骸,私生活不大检点。跟着海派文人、郁达夫那班浪子,吃吃花酒啥的都是有的,还曾把处事端谨的梁实秋吓得落荒而逃。可而后的感情史,丝毫不复杂,也断然说不上滥。
比如,与乡下原配离婚,是彼时新派文人通行做法,即鲁迅也未能免俗;在日本“抛妻弃子”,是听闻“芦沟桥事变”爆发,匆匆偷潜回国抗日,为了能让妻子们安全不得已而然。那首写于途中的《归国杂吟》已经说得很明白,“又当投笔请缨时,别妇抛雏断藕丝。去国十年余血泪,登舟三宿见旌旗”,写尽志士的辛酸。
而后,孤身多年,一心救国。待中日战火全开,想不到还能与日本妻儿重见,作为单身汉子,经组织撮合与“粉丝”于立群结婚,有啥好苛责的呢?况且,以后数十年,他对于立群是尽心尽职的,夫唱妇随,相携以老,并没有过任何绯闻,又有何错可骂?
现在多谣传于立群姐妹是为郭殉死,但多少人知道,她们其实都有遗传的严重精神病症,为之困扰了几十年。加之后来家事太惨烈,最终都选择了自戕解脱,这也要郭沫若背负责任?
都说郭沫若是“挖祖坟”成癖,可《明定陵考古发掘报告》、《关于发掘明长陵的请示报告》等材料俱在,可证实这是国级集体决策失误,他老郭何德何能、何职何务,可以独自担负所有骂声?
这些,读点历史、看些时人回忆文字,翻看下他本人诗文集,都是能够加以验证的,完全不必众恶集之乱泼脏水。他不是像陈寅恪、胡适等,在男女方面很洁身自好之人,可委实也说不上啥污点。
还有,当下很多朋友,振振有辞数落他是政治投机分子,其实更是说不上的曲解,甚至是谣啄毁谤。
要知道,他年纪轻轻20来岁时就暴得大名,是多方势力争取的对象,前途似锦。可他很早就毅然地选择了共产信仰——他实际是最早的一批人。尽管,以当时局势,谁都清楚,选择这么一条人所不至之路,不要说有啥功名利禄可图,甚至是随时要搭上性命的危险之事。
这个信仰,他此后一生,历50多年,无论艰困平顺,都没有变易过,既从不曾退缩,又哪来的投机?很多人责备他在有段时间跑到日本避难,根本不了解这是周公的安排;抗日时期,他在后方似乎很少亲临战场,但这是统战与宣传的需要。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同道中人,不仅从未对他的操守有过怀疑,甚至是众星捧月式的把他推为文坛宗主。像毛先生,眼空四海,但一直都很礼遇他,置在亦师亦友之列,即便晚年有过一二句批评,可也从未对他有过猜疑。
所以,以我看来,郭鼎堂的核心问题,在于他性格缺陷明显,以至于后半生沦为懦弱词臣,被倡优蓄之。只是,这般悲剧,实非郭沫若一人之过,而是中国文人集体之痛,是整个国家之殇。他自己也是最大受害者之一,最疼爱的小儿子惨死,欲救不能,只能饮恨吞声,常年在夜深人静后的灯下,抄写亡子日记以寄哀伤。
真的,我们与其罔顾事实众恶集之骂郭,不如去检讨整个社会机制问题。郭鼎堂作为一介书生,只是与之俯仰,不作恶也无大善可言。 他有过,可也只是错在沉默。可不沉默,他又能如何呢?人事幽秘难得其真,历史纵深不去溯及,就容易在事后的道德高调中以理杀人。
检讨郭沫若,以推尊知识分子的气节与独立精神,是正确是亟需的。可对郭氏其人,我们最好也须原其情、知其处,如此言论才会尽量公平,如此反思也才能有实质意义。
如今看来,晚年的郭沫若,更像个笑话。太多人觉得他曲学阿世、媚颜奴骨,因此而瞧不上他,甚至厌恶他。
可平情而论,那时的他,确实写过一些批判文章,可多是为人授意,代人受过;也动笔写过不少阿谀的诗篇,可多是不得已的场面话。他的地位搁在那里,早没有了不讲话,不附和的自由。他的信念在那里,有些话又应该确是他心里话,尽管时过境迁,再看令人啼笑皆非。可迷乱时代,有几个文人不裸裎荒谬?
郭沫若晚年,曾与一个信得过的弟子私下有段谈话,我阅读所及,以为颇能呈现他真实而无奈的心境。那是一次有关歌德的讨论——因彼时国内都尊誉他为“新中国的歌德”,可不知咋地,聊着聊着,郭氏话题一转,谈及自身。
他说,现今我们两个在这里,没有外人,一块谈天,是有啥说啥,我无须遮掩,你也不会陷害我。可是等下子,我出去跟别的人接触,往往就不能不逢场作戏了。他接着说,这是很悲哀的。我们使劲纪念歌德,而歌德最痛苦的,其实是理想的不能实现,实现的不是理想。“如今,有人捧我是中国的歌德,这实际是在骂我,在打我的耳光”。
晚年郭沫若的内心,那幽僻不为人知的暗角,当是清醒而痛苦的。但他早已无力去改变什么。那年,不经意间读到这段记载,我心里是有些感伤的。为他,也为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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