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基从传统到现代(金耀基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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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1935-),浙江天台人,社会学家、教育家。他是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曾任新亚学院院长、香港中文大学校长。
毕业于台北呈贡中学,台湾省大学法学学士,台湾省程池大学政治学硕士,美国匹兹堡大学哲学博士。他曾访问过英国剑桥大学、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德国海德堡大学等。他的研究兴趣主要是中国的现代化和传统在社会和文化转型中的作用。
《从传统到现代》 (1966)、《中国现代化与知识分子》 (1977)、《大学之理念》 (1983)、《中国民主之困局与发展》 (1984)和《中国社会与文化》 (1992) 0755-。
“改造”中国走向“现代”的道路,没有任何或者太多的选择,但绝不是没有创造的空间。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现代化的过程中,中国和东亚的人们(包括所有非西方人)都应该有意识地调整和拓展现代化的“目标视界”。在模仿或借鉴西方现代模式的同时,不能不加批判地把西方现代模式作为新文明的标准。一方面,中国构建现代文明新秩序的过程既要拥抱西方启蒙的价值,又要批判它。另一方面,既要解构中国旧的传统文明秩序,又要重建它。中国的新文明是“现代的”和“中国的”。中国是独立发展起来的文明古国。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一个世纪前就把中国、印度、希腊和近东列为世界上的几个“轴心文明”[1]。这些“轴心文明”都有特殊的文化取向,对后世影响很大。
中国从先秦到清末都是中国的“文明国家”。这一时期,虽然有外族入侵或外来文化进入“中国”,但中国一直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导价值构建的漫长而持续的文明。诚然,中国是一个国家,但它不同于现代的“民族国家”。它是一个独立的政治文化体,或者说是一个“文明国家”,以文化而非种族来区分。它有独特的文明秩序。中国这个“文明国家”,自有一番天地。三千年来,中国与世界其他地方没有交流,但传统中国对今天的国际体系没有概念。在中国的文明秩序下,中国的“王权”观念是“普世”的,中国的文化价值被有意无意地作为划定文明的标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已经变质,但它的基本性格,特别是它的社会结构、生活方式和深层意义结构,一直延续到清末。“前现代时期”的中国确实有着独特的文明模式。这种文明格局影响了日本和韩国,所以中国的文明格局也可以说是东亚的。中国的文明秩序从19世纪中叶开始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本质上,这种挑战不仅来自西方,而且来自西方的“现代”文明,即经过现代化洗礼的西方文明。这种西方现代文明是以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面目出现在中国和东亚的。当时李鸿章、严复等。感觉这是中国三千年的巨变,是秦汉以来前所未有的。对这种“大变局”或“世界变局”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事实上,中国对这种来自西方的“挑战”本质的掌握,一百年来一直在一步步加深。近百年来中国对西方现代文明挑战的回应,用最有力、最笼统的概念来说,就是中国的现代化,即中国传统文明的更新和发展。中国现代化的第一次运动是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人领导的同光洋务运动。洋务运动只了解西方近代文明的“物质技术”水平,以“开铁矿、造船造炮”为主;康有为、梁启超领导的戊戌变法,当时就明白了要“学西法”,也就是要进入近代西方文明的“制度”层面。中国现代化的奔腾运动是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建立了共和国,这是中国划时代的大事。可以说是中国从“文明国家”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变的起点。
中国文明秩序的核心是其政治制度,从晚清开始动摇。1905年清朝废除了科举制度,拆除了这一政治制度的一个重要支柱,而辛亥革命则彻底瓦解了这一政治制度。有学者指出,中国辛亥革命的意义“在于三三三五四的消极成果,消灭了帝制,这不仅是欧洲民族国家的帝制,也是命运的普遍帝制”[3]。毫无疑问,辛亥革命可视为中国“现代化”的标志,但也是中国古老文明政治秩序瓦解的标志。辛亥革命后,中国不再是以前的中国了。辛亥革命是一场近代政治革命,突破了两千年改朝换代的政治格局。辛亥革命并没有把中国变成一个成功的共和国,更不用说把中国变成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但是,在意识形态上,“民权”取代了“王权”,民权理论取代了“天命论”成为政治秩序正当性和合法性的基础。满清帝制解体后,中国开始了漫长而曲折的道路,既要寻找现代国家的形态,也要寻找中国现代文明的政治秩序。
辛亥革命与五四新文化运动
从中国现代化的角度来看,五四新文化运动可以与辛亥革命相提并论。以“科学”和“民主”为标志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明显带有浓厚的欧洲启蒙色彩。正如杜威所说,新文化运动是一场“思想革命”[4]。其主要精神是对中国古典文明秩序的价值体系进行新的“重估”。“打倒孔家店”、“去礼”、“不孝”、“吃人礼教”、“反封建”等口号,都在抨击主导中国文化的儒家思想。这场运动的中心目标是把个人从传统社会的枷锁中解放出来,把他们的思想从儒家伦理中解放出来。五四提倡的新思想,是五四以前的人说的,比如梁启超、谭嗣同、孙中山,但在五四,这是一般新知识分子的普遍信念。需要指出的是,五四运动的“科学”和“民主”的客观价值观是从西方借来的。胡适的“全面全球化”观点[5]清楚地表明,传统中国的文明秩序必须由“中国的”向“世界的”转变,但不能不指出,胡适心目中的世界文明秩序实际上是由西方模式界定或主导的。现代化只发生过一次,那是在西欧,而且到目前为止,起源于西欧的现代化仍然是当今世界唯一的或占主导地位的现代化模式。
中国现代化是现代化的全球化。
自清末以来,中国的现代化经历了整个20世纪。20世纪,中国发生了太多阻挡或扭曲现代化进程的事件,比如军阀割据、日本侵略、内战、文化大革命。今天,中国人民社会,包括大陆,台湾省,香港和澳门,都在有意识地现代化。无论大陆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还是台湾省、香港、澳门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从根本意义上说,都是在自觉追求现代化。中国的现代化是现代化“全球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前所述,现代化起源于西欧,现代化的“全球化”就是西方现代文明向世界传播的过程。所以,全球化的“文明标准”是西方的“特殊主义的普遍化”[6],可以从“世界时间”和公历制度化。
在现代化“后期”的今天,现代化全球化现象不再局限于沃勒斯坦所说的资本主义扩张形成的“世界资本主义经济”[7]。政治上,西欧“民族国家”的政治形态也成为当今国际体系的基本架构[8]。更深刻的是,在价值观方面,最早出现在西方的概念,比如民主、人权等等。诚然,今天没有也永远不会有“单一的现代文明”。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一个强烈的实证现象。西方特殊的文明模式,尤其是美国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文明模式,越来越发挥全球化的影响。中国的现代化,在20世纪后期,台湾省和香港都在经济领域赢得了“小龙”的美誉,而大陆的经济发展则在文革后和“改革开放”政策下实现了飞跃。19世纪社会学的创始人马克思、杜凯和韦伯都寻求一个单一的动机来源来解释“现代性”特征,即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杜凯的“工业主义”,韦伯的科学技术和官僚组织的“合理化”。诚然,现代化是一个“多维”的社会转型过程,但经济领域的转型(从农业到工业)起着社会整体转型的主要作用,而经济领域的转型,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工业主义的运作,都取决于韦伯所说的“合理化”,尤其是他对“目的理性”或“工具理性”的洞察。这种“工具理性”在资本主义市场运作过程中表现得尤为强烈,这在台湾省和香港的现代化中可以得到证明。90年代,不仅中国人民社会经历了轰轰烈烈的现代化(尤其是在经济层面),东亚的日本也经历了“全方位”的现代化。美国社会学家伯杰甚至认为东亚是继西欧之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第二个案例”[10]。他说,东亚的“现代性”不同于西方。毫无疑问,东亚在现代化方面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这一“经验事实”引发了学者们对现代化尤其是现代性的新反思。
反现代化和去现代化运动
现代化是一个全球现象,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世界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反现代化”和“去现代化”运动,这些运动既发生在“发展中”社会,也发生在“发展中”社会。究其根本,这是对现代性的不满。今天呈现的现代性是工具理性主导的,现代世界是韦伯所说的“世界的祛魅”。毋庸置疑,“现代性”具有解放的功能,个人自主性的扩张是现代性的主题,但现代性也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比如异化、意义的丧失、灵魂的流浪等等。更深刻的是,虽然现代化是建立在合理化的基础上,但工具理性的扩张确实是反理性的(德国社会学家哈贝马斯也指出“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在今天的现代性中已经出现[13]。对现代性的不满激起了“去现代化冲动”,这种冲动在环保运动、神秘宗教运动等方面表现得尤为强烈。今天,一方面现代化在全球如火如荼,另一方面“走向现代化的冲动”方兴未艾。然而,“现代性冲动”毕竟有其内在和外在的局限性[14],不可能阻止或逆转现代化。必须指出的是,虽然现代化有许多“病态”和不良后果,但现代化带来的新机遇和“商品”也是如此[15]。更根本的是,人类社会的发展除了现代化,没有其他出路。或许,1991年在墨西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的观点和心情具有代表性。他说:“现代化是墨西哥唯一合理的、事实上也是不可避免的道路。现代化将从根本上改变或取代墨西哥人世世代代遵循的道德规范。并不是所有这些家庭价值观、人生目标和社会规范的改变都是积极的。”[16]他说,一方面他认为墨西哥“注定要现代化”,另一方面他又说墨西哥“被诅咒要现代化”。对他来说,墨西哥的未来除了现代化别无选择,但现代化不是福音。[17]其实,中国的现代化不就是“注定要现代化”和“被诅咒要现代化”吗?中国、墨西哥等文明古国要想在世界上立足,能否不自觉地进行一次现代转向?“现代转向”其实是中国百年来选择的道路。但我们要问,中国的现代化是否完全走西方现代化的道路?中国所追求或正在兴起的“现代性”是西方现代性的翻版吗?更重要的是,中国能否发展出一种不同于西方的“现代性”?当然,这涉及到西方现代性的“普遍性”含义。
现代转向是中国百年来选择的道路。
中国的现代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有意模仿西方的现代化。从上面的讨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的知识分子或政治精英是仿照西方的现代模式。虽然清末有张之洞的“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但自此以后,胡适的“全全球化”就被自觉不自觉地奉为圭臬。一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在精神取向上,首先要求保存“中国就是中国”的“风格”,在“用”上只接受西方的风格。这种“风格”是一种文化传统,是中国传统文明秩序的支柱;后来为了使中国富强,“用”可以定,“体”可以弃,即寻求中国现代文明的新“体”和新“用”[18]。然而,尽管中国有意模仿西方的现代化,但在中国现代化的实践经验中,不可能也不可能效仿西方的现代化。中国是现代化的“后来者”。与原型西方现代化经验相比,其现代化经验在现代化的基础、现代化发展中的“主角”和发展战略、现代化进程中的时间压力强度、文化条件等方面都有很大不同。即使是在中国社会,台湾省、香港和大陆的现代化经验也有很大不同。因此,严格地说,中国我们只能说,长期以来,中国的现代化确实在“目标视界”中以西方的现代化模式作为新文明的标准。当然,我们不能不注意到,20世纪共产主义所描绘的“现代”(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超越现代”)文明的愿景,与资本主义的现代文明模式完全不同。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共产主义实际上也是西方启蒙运动的产物。毕竟马克思的文化英雄是“普罗米修斯”,G资本主义所向往的是“发展的理念”(19)。
现代性的普遍性模型
长期以来,在关于现代化的文献中有一种占主导地位的观点认为,无论现代化的起点是什么,所有被现代化的社会在最终的现代化模式或“现代性”上都将是相似甚至相同的。20世纪50年代、60年代乃至70年代流行的“现代化理论”,就带有这种单线演进的强烈理论导向。“现代化理论”深受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的影响,他的社会变迁理论基本上是一种进化论观点。他认为现代社会只有“一个源头”,导致西欧“现代化”的“理性”发展进程具有“普遍”意义。他还认为,这个发展过程不是随机的,一定是有方向性的!伯申斯认为,这一发展过程将成为下一个世纪甚至更长时间的主要趋势,最终将是他所称的现代社会的完成。[20]现代化被看作是单线进化的全球现象,这在社会学中最清楚地表现为克拉克、克尔及其同事的收敛理论)〔21〕。科尔的观点是,基于工业主义的逻辑,所有社会走上工业化道路后,无论起点如何不同,工业体系和相关的社会文化形态最终必然会越走越近。“现代化论”,尤其是“趋同论”,无异于认为西欧的经验不仅是现代性的“第一例”,也是现代性普遍性的一种“范式”[22]。“现代化理论”和“趋同理论”在今天受到了严厉的质疑和批判。但也不能说东亚的现代化发展没有一定的实证支持[23]。事实上,所有经历过现代化洗礼的社会,在制度结构上,包括产业和职业结构、教育结构或城市结构,都有“趋同”现象,都有类似现代化的“病态”。《中国政治与文化》 (The Economist)指出,东亚(包括台湾省和香港)在现代化过程中,出现了犯罪率(尤其是青少年犯罪)。家庭价值被市场和其他社会秩序下降的迹象所侵蚀,这与西方现代化进程中的现象只是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而非本质上的不同。亚洲社会的现代化无法避免困扰现代西方的各种问题,中国大陆和印度的发展趋势将重复英国18、19世纪可预见的模式[24]。诚然,东亚新兴的现代品格在一定程度上与西方现代文明是“共通”的,但有“共通”并不意味着一定“相同”。越来越多的亚洲学者认为“亚洲民主”不同于西方民主,就像亚洲管理不同于西方管理一样,但“亚洲民主”或“亚洲管理”是像亚洲艺术、亚洲文学、亚洲建筑、亚洲饮食一样的“特殊范畴”,与西方不同[25]。简而言之,亚洲可以也应该拥有不同于西欧的“现代性”。这场争论的意义不仅限于学术领域。成为亚洲人追求现代文明秩序的自信体现。他们不愿意接受也不相信西方现代性是现代性普遍性的“典范”。说起来很有意思,亚洲人(包括中国)从19世纪末开始就被“注定”或“诅咒”要现代化或“全球化”,并自觉不自觉地以西方模式为范本。然而,在现代化全球化的进程中,在亚洲逐步深入的现代化之后,他们反而在实践经验的基础上质疑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普遍地位,并以一种新的认识肯定亚洲可以而且应该有其特殊性。
能有不同于西方的现代文明模式吗?
或者说中国和东亚真的能发展出一种不同于西方现代模式的独特的现代文明模式吗?这不仅是一个经验问题,也是一个理论问题。前面提到的美国社会学家博格显然是正面的。博格的论证基于“文化”,他认为儒家社会伦理是构成东亚现代性的文化资源。今天,许多学者都在间接和直接地阐述东亚现代性的“可能性”和“应然性”,并特别引用儒家文化观念作为建构中国和东亚现代性的文化素材。现代性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社会-文化系统”,它的发生和发展不可能依赖于任何单一因素,无论是经济利益、思想观念、地理环境,还是个别领导人的特殊个性。虽然白神思认为西方现代性具有普遍意义,但他认为社会变革的最高阶因素是文化,他甚至认为自己是“文化决定论者”[26]。在一篇讨论现代性的重要论文中,查尔斯泰勒指出[27]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关于现代性的主导理论是“现代性的涵化理论”,即抛开文化因素去考察现代化和现代性。在现代性理论中占据先锋地位的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就是这样一种“非文化的现代性理论”。泰勒说,持这种理论的人在现代模式出现之前,已经在西方传统社会中经历了一次“转变”,而这种“转变”是一种“文化—中性”的操作。他们将现代性视为理性的成长,如科学意识、世俗观或工具理性的成长,或者他们将现代性定义为社会性和知性。“现代性非文化论”把社会的这种转型看作是任何文化都会经历和必然会经历的过程,而包括中国在内的任何文化都会在这种转型过程中发生一定的变化,比如宗教的世俗化,终极价值会受到工具性思维的挑战和侵蚀。简而言之,现代性不受文化的限制。泰勒有力地指出,“非文化的现代性理论”对西方现代性的理解是片面的、扭曲的,其错误在于把所有现代的东西都归结为必须来自西方的“启蒙的成套东西”,他称之为“启蒙的一揽子错误”。诚然,泰勒并不意味着“现代性的文化理论”可以把握现代性的整个阶段,但他认为,如果现代化理论排除了文化的因素,那就等于失去了从事当今社会科学中可能是最重要的工作的资格,即理解发生在西方之外的不同现代性(可供选择的现代性纽带)的全貌。泰勒对“现代性的非文化理论”的批判,对于那些认为“西方现代性”就是“普遍现代性”的人来说,是一剂清凉剂。当然,我们不能只抓文化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化”过程。否则,我们就会忽略掉这种转变中的一些现象,比如任何社会迟早都会理解并努力争取的现代科技的效果,不接受科技的社会就会被别人主宰。现代性是共通的,但不代表所有的现代文明秩序都是一样的。伯格指出,西方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个人主义。在西方的经验中,资本主义和个人主义是密不可分的,但在东亚,却是一种“非个人主义的资本主义现代性”。伯格的研究可以说是对东亚或中国“现代性”的重要反思[28]。京都大学的Hideo Hatwrase在分析日本的现代化时,提出了一个有趣而发人深省的观点,认为日本是“没有现代化的现代化”。
其主旨是:日本成功地完成了现代化的三个主要领域,即工业化、民主化和个人主义,但现实中日本有市场运作,但受到政府的严格管制;有民主制度,但被威权主义渗透;日本个人新价值的发现只是“我家主义”,但它并不具备西方个人主义的核心。[29]一方面,乔雄初濑对日本现代化的观察可以认为日本的现代化不是现代化,即日本的现代化不同于西方的现代化。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日本的现代性不同于西方,即有现代的“共性”(工业化、民主化、个人主义),但也有日本的“特性”。今天的东亚,包括中国人的几个社会,正处于现代化的进程中,一些不同于西方现代性的现代性正在显现。对于社会科学来说,理解和分析东亚正在出现的“现代性”确实是一项重大而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中国的现代化不能简单地看成是中国的富强,而基本上是中国寻求新的文明秩序的历史过程。虽然中国被“诅咒现代化”,在原始动机上被冤枉,但中国的“现代化转向”是“注定的”,是一个恰当的选择。从现代化中产生的现代文明的模式与前现代文明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是一种特殊类型的新文明[30]。这种新文明起源于西方,并逐渐“全球化”,因此“西方”现代性在世界现代性中占据主导地位。今天,世界各地的不同文化都受到这种“转变”的影响,一些现代性“共性”也出现了。然而,这种现代的新文明性格不仅遭到越来越多人的批判和抵制,甚至引发了一场全球性的对旧文明的“怀旧”。今天的主要任务不仅是反思“现代性”,而且是探索现代多元化。今天占主导地位的西方现代性是启蒙运动。诚然,自由、平等、民主、博爱等价值观。启蒙具有“普世”意义,但“启蒙心态”却遭到了严厉的批判。我们认为,全面反对启蒙是不够的,但把现代的一切都归结于、必须来自于西方的“启蒙”,也是一种认知上的错误。中国现代化的目标是建立新的文明秩序。不能没有启蒙因素,但不需要也不可能是一整套启蒙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建构中国现代性的资源应该而且必将来自中国的文化传统——“轴心文明”。
今天,我们没有闲心问中国要不要现代新文明,而必须问中国要建设什么样的现代新文明。“改造”中国走向“现代”的道路,没有任何或者太多的选择,但绝不是没有创造的空间。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现代化的过程中,中国和东亚的人们(包括所有非西方人)都应该有意识地调整和拓展现代化的“目标视界”。在模仿或借鉴西方现代模式的同时,不能不加批判地把西方现代模式作为新文明的标准。一方面,中国构建现代文明新秩序的过程既要拥抱西方启蒙的价值,又要批判它。另一方面,既要解构中国旧的传统文明秩序,又要重建它。中国的新文明是“现代的”和“中国的”。
本文来源于《中国的现代转向》(1996年第01期),注释省略。你可以参考原始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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